呼吸衰竭

呼吸衰竭

天地精進中醫診所院長 陸先衍 整理

陽虛欲脫(腺病毒肺炎
陳XX,男,年齡1歲半,因高燒八天,咳嗽六天,四天來加重,于1961年3月16日住某醫院。
住院檢查摘要:體溫38~40℃之間,呼吸36次/分,發育、營養中等,鼻翼微扇,咽紅,膈動腹滿,兩肺濕性羅音較重,叩診濁音。血化驗:白細胞總數由11,450/立方毫米上升到19,100/立方毫米,中性51%,淋巴42%,杆狀7%。痰培養:金黃色葡萄球菌生長,凝固酶試驗(+),咽拭子分離出Ⅲ型腺病毒。胸透及攝片:右肺門陰影較致密,右肺野内帶沿汶存在小片狀陰影,下肺野明顯,左下肺亦可見致密片狀陰影。臨床診斷:腺病毒肺炎
病程與治療:入院前8日高燒一直不退,伴有腹瀉,日十多次,水樣有塊,色綠,近四天來下利減為日三、四次,發黏綠色,食納差,有時吐奶瓣,嗜睡,咳喘,小便正常。入院後即以青黴素小劑量穴位注射及中藥麻杏石甘湯、麥門冬湯等方加味,病不解,改用金、紅黴素、血漿輸入及其他對症支持療法亦未改善,于3月20日請蒲老會診:患兒已深度昏迷,仍高熱無汗,喘急痰阻,面灰腹滿,唇乾,舌紅少津,苔薄白而乾,指紋粗大而黯,直透三關,脈左沉數,右浮大,呈呼吸衰竭的危候,延長達兩天半,堵塞性喘息樣呼吸,肺大片實化,出現腹脹,逐漸發展到不完全的麻痹性腸梗阻。中西醫共同討論綜合治療,中醫認為病程較長,邪稽不解,肺胃大傷,濁痰上逆,肺竅阻塞,屬正虛邪實之象,急宜扶正,不宜再攻。治法主以益氣生津,開竅化痰。
處方:
沙參一錢五分 五味子十粒 呵子二枚 法半夏一錢五分 川貝一錢 射乾八分 瓜蔞殼八分 竹茹一錢 一劑,頻頻給服。
次日加西洋參一錢五分、知母五分續服;西藥治療措施:採用人工呼吸,隨時吸痰,持續給氧氣吸入,並以高滲鹽水保留灌腸,補給血漿等。22日復診:體溫突然急劇下降,兩足發涼,呼吸微弱,昏迷仍深,脈沉弦細無力,舌上少津。分析患兒陰津即傷,陽氣又有欲脫之勢,急宜回陽救脫,參附湯石菖蒲主之。
處方:
西洋參二錢 川附子一錢 石菖蒲七分 濃煎頻服。
當夜四肢漸回溫,由昏迷嗜睡狀態轉為微煩,痰能咳出。23日復診:呼吸衰竭情況已緩和,痰亦不壅塞,諸般危象漸趨穩定,舌紅津回,脈沉細稍有力,乃用生津益氣之法,扶助正氣。
處方:
沙參二錢 麥冬一錢 五味子十粒 石菖蒲七分 遠誌七分
調理五日,停藥觀察,痊癒出院。
按:本例呼吸衰竭持續兩天半之久,如果不是中西醫的共同搶救,是不易轉危為安的。觀其在呼吸突然停止時,西醫立即進行人工呼吸,結合吸痰及強心等措施,使患兒呼吸再見,並轉平穩;當腸麻痹性梗阻時,又以高滲鹽水保留灌腸,使之逐漸緩解,這些緊措施,對挽回生命是有決定性作用的。而中醫積極採用益氣生津之法,斡旋病機,特别陽氣欲脫之際,全仗參附力挽欲絕之陽,使患兒終于由危亡而得生機,也是有決定性作用的。[蒲輔周醫案]


後讀近賢張錫純氏《醫學衷中參西錄》,張氏為我國近代中西醫結合的先驅者。他在書中創立“來復湯”一方(山萸肉60克、生龍牡粉各30克、生杭芍18克、野台參12克、炙甘草6克)可補四逆湯之不足。其論云:“……寒溫外感諸症,大病瘥後不能自復,(陰陽氣血脫失過甚,全身功能衰竭狀態)寒熱往來,虛汗淋漓(大汗亡陽,氣血將脫)……目睛上竄,勢危欲脫(腦危象休克先兆);或喘逆(呼吸衰竭,氣脫于上)或怔忡(早搏、心臟纖顫、心跳驟停之先兆);或氣虛不足以息(呼吸衰竭),諸症只見一端,即宜急服。”張氏認為:“凡人元氣之脫,皆脫在肝。故人虛極者,其肝風必先動,肝風動,即元氣欲脫之兆也。”(古人論肝,皆與高級神經活動相關,亦即現代之腦危象出現前兆,為全身功能衰竭之最後轉歸)張氏盛贊”萸肉救脫之功,較參、朮、耆更勝。蓋萸肉之性,不獨補肝也,凡人身陰陽氣血將散者皆能斂之。”故“山萸肉為救脫第一要藥”。余師其意,于破格人參四逆湯中重加山萸肉、生龍牡,更加活磁石、麝香,遂成破格救心湯方。方中,尤以山萸肉一味,“尤能收斂元氣,固澀滑脫,收澀之中,兼具條暢之性。故又通利九竊,流通血脈,斂正氣而不斂邪氣。”(此點極為重要,為古今諸家本草未曾發現之特殊功效,可適應一切心衰虛中夾瘀的特征。對冠心病尤為重要。)用之,可助附子固守已復之陽,挽五臟氣血之脫失。而龍牡二藥,為固腎攝精、收斂元氣要藥;活磁石吸納上下,維繫陰陽;麋香,急救醒神要藥,開中有補,對一切腦危象(痰厥昏迷)有斬關奪門、闢穢開竅之功。《中藥大辭典》載:“現代藥理實驗研究證實,小量麝香對中樞神經系統,呼吸、循環系統均有興奮作用。對心衰、呼吸衰竭、血壓下降、冠心病心絞痛發作,均有可靠療效。”
破格救心湯增強了仲景先師四逆湯類方回陽救逆的功效。破格重用附子、山萸肉後,使本方發生質變。麝香、龍牡、磁石的增大,更使本方具備了扶正固脫,活血化瘀,開竅醒腦,復蘇高級神經功能,從而救治呼吸循環衰竭,糾正全身衰竭狀態,確有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。[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]


肺心病心衰、呼吸衰竭合並腦危象
靈石教育局老幹部閵祖亮,男,60歲。1995年3月24日淩晨4時病危邀診。診見患者昏迷不醒,吸氧。面如死灰,唇、指、舌青紫,頭汗如油,痰聲漉漉,口鼻氣冷,手冷過肘,足冷過膝,雙下肢爛腫如泥,二便失禁,測不到血壓,氣息奄奄。詢知患阻塞性肺氣腫肺心病代償期達10年。本次發病1周,縣醫院搶救6日,病危出院,準備後事。昨夜子時,突然暴喘痰壅,昏迷不醒。縣醫院内科診為“肺心病心衰呼吸衰竭合並腦危象”,已屬彌留之際。切脈散亂如雀啄屋漏,移時一動。前人謂,凡病情危重,寸口脈難憑,乃按其下三部趺陽、太溪、太衝三脈,尚屬細弱可辨。此症子時瀕危未死,子時後陰極陽生,已有一線生機。至淩晨4時,十二經營衛運行肺經當令,本經自旺。病情既未惡化,便是生機未絕。遂投破格救心湯大劑,以挽垂絕之陽而固脫,加三生飲豁痰,麝香闢穢開竅醒腦而救呼吸衰竭
附子150克,乾薑、炙甘草各60克,高麗參30克(另炖濃汁對服),生半夏30克,生南星、菖蒲各10克,淨山萸肉120克,生龍牡粉、活磁石粉各30克,麝香0.5克(分衝),鮮生薑30克,大棗10枚,薑汁1小盅(對入)
病情危急,上藥加開水1.5公斤,武火急煎,隨煎隨灌,不分晝夜,頻頻喂服。
3月25日6時二診:得悉于半日一夜内服完上方1劑。子時過後汗斂喘定,厥冷退至肘膝以下,手足仍冰冷。面色由灰敗轉為萎黃,紫疳少退,痰鳴大減。呼之可睜眼,神識仍末清。六脈遲細弱代,48次/分,已無雀啄、屋漏之象,回生有望。囑原方附子加足200克,餘藥不變,日夜連服3劑。
3月26日三診:患者已醒,唯氣息微弱,聲如蚊蚋,四肢回溫,可以平卧,知饑索食。脈沉遲細,58次/分,已無代象。多年來喉間痰鳴消失。其妻告知,昨夜尿濕大半張床褥,腿已不腫,正是大劑量附子破陰回陽之效。真陽一旺,陰霾自消。病已脫險,元氣未復。續給原方3劑,去生半夏、生南星、菖蒲、麝香附子減為150克,加腎四味(枸杞子、菟絲子、鹽補骨脂、仙靈脾及胡桃肉)各30克溫養肝腎精氣以固脫。每日1劑,煎分3次服,
3月30日四診:諸症均退,食納漸佳,已能拄杖散步。計前後四診,歷時5天,共用附子1.1公斤,山萸肉0.75公斤,九死一生垂危大症,終于得救。方中生半夏為降逆化痰要藥,用時以溫水淘洗3次,加等量鮮生薑佐之,既解其毒,又加強療效,頗有妙用。[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]


布魯氏杆菌病急性心衰瀕危
張建亮,男,28歲,靜升鎮狐子溝村農民,1999年4月13日急診。患者從事牧羊3年,傳染布魯氏杆菌病1年半,遷延失治,心、肝、腎實質損害。4月3日,突發心衰,緊急住入省人民醫院(住院號230511),最後診斷:“全心擴大,室性早搏,心功Ⅳ級,心衰Ⅲ度;胸腔積液;大動脈病變,肝功損害,低蛋白血症;Nec贅生物伴脫垂AB(重)MB(輕–中)PB(輕)TR(輕),已經5日全力搶救無效,4月8日早8時病危,專家會診認為,隨時有生命危險,出院準備後事,邀余作最後挽救。
診見患者端坐呼吸,頻咳暴喘,喉間痰鳴漉漉,嘔吐涎沫;面色灰暗,神情萎頓,似睡似醒,聲若蚊蚋,唇指紫暗,胸痛徹背;全身凹陷性水腫,臍凸胸平,睾丸水腫,尿少,日夜約150毫升;厭食,食入則脹急欲死,日僅喝點稀粥;憎寒無汗,亦無涕淚;脈促,114次/分,頻見雀啄;舌紫暗,滿布紫黑瘀斑。病人氣息奄奄,口不能言,本病何以演變為三陰寒凝,氣化冰結局面,已無法察知。從脈證推斷,必是初病失表,致外邪深入五臟,正虛無力驅邪外出,伏于血分,漸致陰竭陽亡。脈見雀啄,時時有心跳驟停之險,故古代醫典把七怪脈列為必死之候。而患者接病危通知書已達11日而未死,則正氣尚存,又正在壯年,便有一線生機。詢知此次因感冒而突發心衰,則此“感冒”二字便是生死關鍵,凡病皆由表入裏,“表”既是邪之入路,亦是邪之出路。今病半月,仍憎寒無汗,是表氣閉塞,外邪欲出無路,此亦三焦氣化冰結,聚水成腫之主因。少陰與太陽同病,有麻黃附子細辛湯法,溫裏寒,開表閉,正堪借重。表閉一開,開門逐盜,伏邪外透,便有轉機。遂擬以破格救心湯大劑,加麻黃、細辛開表閉,加油桂五苓蒸動下焦氣化而利水,更合瓜蔞薤白白酒湯丹參飲開胸滌病破瘀,麋香闢穢開竅而救呼吸衰竭:
附子200克,乾薑、炙甘草各60克,高麗參30克(另炖),五靈脂30克;無核山萸肉120克,生龍牡、活磁石、煅紫石英、瓜蔞各30克,薤白15克,白酒100克,丹參30克,檀降香、砂仁、企邊桂各10克,桂枝、白朮各30克,茯苓45克,豬苓、澤瀉各15克,桃杏仁各15克,麻黃、細辛各10克,鮮生薑30克,大棗12枝,麋香1克(分衝)
加冷水2500毫升,文火煮取450毫升,對入參汁,3次分服,3小時1次,日夜連服3劑。
上藥于2日内分9次服完,當日服第1次後,頭部見汗,喘咳頓減;服2次後,全身得暢汗,小便大增,日夜達3000毫升以上,水腫消去十之七八,次日進食面條1碗,起床托炕沿來回散步,面色由灰暗轉紅潤,脈沉弱82次/分,雀啄脈消失,脫險。歷來視汗法為小技,病至奄奄一息,汗法似無用武之地。殊不知,此際妥施汗法切中病機,常常扭轉敗局,救人性命,汗法之妙,竟有起死回生之效![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]


張春花,女,44歲,山西靈石縣原頭村農婦。
1998年11月7日初診:
20年前,産後暴感寒邪,患咳喘,久治不癒,凡節令交替或氣候驟變必犯,遂成痼疾。近年來,感冒纏綿不斷,終致喘不能步。10月初,去省二院呼吸科住院半月,CT檢查,診為”特發性肺間質纖維化合並肺心病“,經大劑量激素療法、吸氧等法無效。心衰呼吸衰竭日見嚴重,病危出院。
診見患者羸瘦脫形,近7個月内體重銳減15公斤,面色青慘,兩目無神,聲啞無音,喘息擡肩,氣息奄奄。唇指青紫,杵狀指,下肢凹陷性水腫。喉間痰鳴漉漉,咳吐白痰涎沫。四肢厥冷,手冷過肘,足冷過膝,脈急而促,133次/分(頻發房性早搏)。舌胖、苔灰膩,兩側瘀斑成條。唯趺陽、太衝、太溪三脈尚能應指不亂,食納好,胃氣尚存,雖亡陽厥脫諸症畢見,尚有可挽之機。以破格救心湯大劑救陽固脫為先,參蛤散納氣歸腎,麝香闢穢,化濁痰,開上竅,以救呼吸衰竭
附子200克,乾薑25克,炙甘草60克,山萸肉120克,生龍牡粉、活磁石粉、煅紫石英粉各30克,生半夏、云苓、鮮生薑各45克,(高麗參20克、蛤蚧尾1對、麝香1克研粉分吞)
加開水2000毫升,急火煮沸1刻鍾後,頻頻邊煎邊喂,晝夜連服3劑。
11月8日早二診:
昨日從10時20分開始服藥,每次約1~2羹匙,10餘分鍾給藥1次,服至第7次,約首劑的2/3,痙咳暴喘得罷,上肢回溫,可以側卧,基本脫險。以後每隔半小時服藥100毫升,淩晨1時服完2劑,安睡約2小時。醒後痰鳴聲一度消失,暴喑20餘日,第一次發出聲音,索食湯面1小碗,至破曉服完3劑,再次入睡。
從四診所見,本病難關重重,病雖見轉機,而陽根未固,不可輕忽。
1.久病氣血耗傷殆盡,陰竭陽亡,氣息奄奄,是為大虛。一晝夜用附子600克,指掌雖溫而下肢冰冷如昔。一線殘陽能否挽回,成為生死關鍵。
2.肺葉枯萎,濕痰死血盤踞深痼,是為大實。反復發病,正癒虛而邪癒實。“纖維化”為肺葉實質損害,現代醫學斷定不可逆轉,病入膏盲,針藥難施。肺為嬌臟,非如腑實、癰毒之可以用霹靂手段,直搗病巢,攻補兩難。
3.近半年來,盛夏不離棉衣,自覺如入冰窖,背部似冷水澆灌。此次重病月餘,始終惡寒無汗,全身如繩索捆綁,胸痛徹背,憋悶如窒。病雖20年,而小青龍湯證之主證不變;營衛閉塞,寒邪冰伏,少陰亡陽與太陽表實同見,成為本病一大死結。
病機既明,可知營衛内連臟腑,外合皮毛,為人身抵禦外邪的第一道防線。既是邪之入路,亦當是邪之出路。《内經》云:“善治者治皮毛……”前賢亦主張”諸症當先解表”,開門逐盜。喻昌創”逆流挽舟法”,更謂:“……邪陷入裏,雖百日之久,仍當引邪由裏出表。若但從裏去,不死不休!”所論雖為痢疾夾表濕内陷者立法,而萬病一理,凡沉寒痼冷諸症,外邪深陷入裏,冰伏難出者,非汗法不能解此死結。遂擬一方,師法麻黃附子細辛湯意,助元陽,開表閉,引領冰伏之邪外透。採取多次分服,消息進退,以保汗不傷正:
麻黃30克(另煮汁150毫升備用),細辛20克,附子200克,乾薑25克,炙甘草60克,山萸肉120克,生半夏、云苓、鮮生薑各45克,蔥白3寸,(高麗參20克、蛤蚧1對、麝香0.5克研粉分次吞服)
加冷水2000毫升,文火煮取600毫升,3次分服,服藥選午前陽旺之時,以助正氣。每次對入麻黃汁50毫升,得汗後止服。
11月9日三診:
上方于9時服1次,至10時30分,仍無汗意。令縮短給藥時間,加服1次,並以鮮生薑末、紅糖、胡椒粉煮湯1碗,熱服以助藥力。午時頭部見汗,少頃頸項胸背皆得潤汗,令去麻黃汁將剩餘藥液趁熱服下,以固護元氣。
11月10日四診:
昨日藥後,表閉一開,肺氣宣發,伏寒外透,真陽敷布,背部冰冷及全身如捆之感,一服而解,上肢厥冷已退,喉間痰鳴消失,唇指色轉淡紅。喘定,劇烈痙咳二日内偶見一二次。又因肺為聲音之門戶,並主透調水道,得汗後,聲音出,嘶啞癒;小便增多,踝腫亦退。脈象緩和,80次/分。頑固性心衰呼吸衰竭之危,得以解除。表氣通,營衛亦和,每進食必有微汗,全身舒暢。二日來吐痰甚多,胸中憋悶感亦大為鬆寬。可見汗法得宣,有助于人體正氣來復,使盤踞肺絡之濕痰死血,漸有外透之機。唯在黎明、午後、子時,胸痛徹背,胸中憋悶之感,陣陣發作。乃痰巢雖破,死血難消,不通則痛。遵仲景法改方如下:
1.附子90克,炙甘草60克,生半夏、云苓、鮮生薑各45克,瓜蔞30克,薤白15克,丹參45克,檀、降香各10克,砂仁5克,桃杏仁、靈脂各15克,山萸肉30克,細辛20克,乾薑、五味子、白芥子(炒研)各10克,百合、生山藥各30克,白酒100毫升
加冷水2000毫升,浸泡1小時,文火煮取450毫升,日分3次服:
2.大三七100克,高麗參100克,琥珀、靈脂、紫芝孢乾粉、川貝、沉香、土元、水蛭、冬蟲草、全蟲各30克,蜈蚣100條,蛤蚧10對,全胎盤1具,坎氣50克,黃毛茸尖50克,制粉,日服2次,每次3克,熱黃酒送下。
3.炮甲珠60克,麝香2克
制粉,分作20包,早晚各1包,熱黃酒送下。
此後又經二診,服湯約40劑,散劑1料,諸證均退,體重漸復。雖經嚴冬,咳喘未發,亦未感冒。次年開春,隨夫去外縣經營煤窯,做飯、洗衣、提水,已如常人。1999年4月,遇于街頭,已無病態,囑其散劑再服半年,以資鞏固。惜因煤窯倒閉,負債累累,未能如願。當年底遇其夫,始知患者于7月份得暴病,日夜上吐下瀉30餘次,不及救治而死。
近賢治肺間質病,多主甘涼柔潤,養陰清肺,以救肺葉枯焦。而本例病人純屬沉寒痼冷,病機有異,自當遵循仲景溫養之法。既屬肺萎,難免肺津有傷,故選百合、生山藥性平之品,以養肺腎之陰。況四逆湯附子一藥,辛以潤之,致津液,通氣化,可使腎中五液蒸騰敷布,陽生陰長,此即陽中求陰生化無窮之理。若徒以養陰清肺為能事,則寒涼敗中,肺陰未復,脾陽先傷,食少便溏,土不生金,化源告竭,反促致亡。
本病大虛大實,自當攻補並重,方2、3為拙擬培元固本散變方,以血肉有情之品,峻補先天腎氣,重建人體免疫力。方中化瘀藥,化痰藥,蟲類藥,針對本病大實而又難以攻伐掃蕩的特點,扶正氣以固根本,由淺入深,抽絲剝繭,入絡搜剔,化瘀散結的緩攻之法,攻邪而不傷正。尤以炮甲珠、麝香對藥,穿透攻破,無微不至,闢穢化濁,引諸藥直入肺竅,清除濕痰死血。諸藥相合,似有脩復、激活受損肺實質病變之效。[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]


高雄市新興區文橫二路156—1號女青年周照睛,23歲。5年前因服民間減肥藥(印尼守宮木鮮草榨汁服)10餘日,出現腹瀉,反復感冒,劇烈痙咳,全身倦怠,迅速消瘦,未及二月,體重銳減10公斤,終至氣喘不能舉步。經台灣榮民總醫院CT檢查,確診為”特發性肺間質纖維化右心擴大“而住院多次,經大劑量激素療法無效。近3年發生自發性氣胸3次,病情迅速惡化,左肺功能喪失,右肺功能僅存1/5,24小時依賴性吸氧已達年半。建議作肺移植,家長遍訪術後病人,已有9/10死亡,最多存活期25個月。絕望之下,遂回大陸求治于中醫。
2000年7月10日8時初診:
患者從高雄飛香港、北京,輾轉入晉,間斷供氧14小時,劇咳暴喘,冷汗淋漓,面色灰暗,唇指青紫,指冷,脈急而促,134次/分,病勢危急,救陽固脫為要:
破格救心湯大劑,加竹瀝4支,薑汁1盅,開水煎藥,不拘時頻頻喂服。
7月12日二診:
上藥于24小時内不分晝夜連服2大劑,當日從9時開始服藥,至12時汗斂陽回,咳減喘定,脈急110~120次/分。當夜11時50分,痙攣性暴咳約3分鍾。咳出膠黏病涎、痰塊少許後,安睡一夜。次晨寅、卯之交,又暴咳一陣,至夜子時,又有短暫痙咳。兩日觀察,患者雖病經5年,羸瘦脫形,所幸正值青年,正氣尚存,胃氣尚好,未必就是絕症。唯久病傷腎,故咳則遺尿。可挽之機,全在”發作有時”一節,由此判斷,正氣尚堪與邪交戦。寅、卯之交,日將出,陽氣漸旺,故咳時短而痰出較多。至夜子時,陰氣大盛,陽不勝陰,故咳時久而痰難出。痙咳之症,既是正氣抗邪之必然,又是邪之出路,故不可見咳止咳。治法當因勢利導,扶正去邪並重。肺為嬌臟,邪入深痼,攻邪之法,只可緩圖。溫腎陽、助腎氣,滋腎陰以固本,抽絲剝繭,層層搜剔,削磨推蕩以去邪,持之以恆,緩圖轉機,方案如下:
1.破格救心湯瓜蔞薤白半夏湯丹參飲,隨症加減:
附子150克,山萸肉90克,生龍牡、活磁石、紫石英各30克,炙甘草60克,高麗參(濃汁對入)、靈脂各15克,瓜蔞30克,薤白15克,白酒100毫升,生半夏、云苓、鮮生薑(切)各30克,生山藥、百合各30克,制腎四味各20克,乾薑、五味子、桃杏仁、細辛、白芥子(炒研)各10克,竹瀝4支,薑汁1盅(對入),大棗12枚,胡桃4枚(打)
加冷水2000毫升,浸泡1小時,文火煮取450毫升,日分三次服。
2.培元固本散變方長服:
大三七、琥珀、高麗參、花旗參、五靈脂、全胎盤、坎氣、黃毛茸尖、冬蟲草、靈芝孢子粉、蛤蚧、川貝、沉香、藏紅花、全蟲、蜈蚣、土元、水蛭、炮甲珠、麝香(此藥價昂,危急階段,連用10日,緩解後以蘇合香丸代之,每服1丸,日2次,再服10日,停藥,因耗氣傷陰,不可久服。)
共研細粉,日服2次,每次3克。
3.以鮮山藥、鮮百合、鮮荸荠、蓮子、苡米佐餐,以養肺腎陰精。
7月23日三診:
經治12日,藥進12劑,服附子已達1900克,舌不乾,口不渴,精神、食納佳,不喘,劇咳日3次,痰較利,時間節律不變。胸痛徹背已去大半,腰困大鬆,唇指已見紅活,晴朗日正午可以不吸氧,脈弦細,100次/分。唯初到大陸,南北溫差較大,受寒,頸項肩背沉困不舒,如壓一石板。遵傷寒之理,原方加葛根60克,專理頸項,以利太陽經輸。8月8日四診:經治29日,累計用附子已近5公斤,並配服培元固本散,不渴不燥,病本之虛寒,暴露無遺。病情日見減輕,食納好,精神佳,項背強急及胸背痛,已極輕微,再次發生氣胸之險得以解除。晴朗日上午,基本不吸氧。痙咳減為日2次,每次縮短為1分鍾許,日節律開始改變,寅、卯已不咳,真陽漸復,元氣漸旺。脈息略緩,90次/分,舌紅潤,兩側瘀斑退淡,舌下靜脈已隱,藥既對證,無須更改,附子減為100克,日1劑。
8月16日五診:
連續三日覺煩熱,掌心熱,氣怯倦怠,不渴舌淡,脈虛數100次/分。此屬氣虛發熱,真陽漸復,大氣不充。原方加生耆240克,3劑。
8月19日六診:
煩熱退淨,頗覺胸悶。肺為嬌臟,升補太過,亢則為害,生耆減為120克,餘藥不變。
9月26日七診:
經治兩月另16天,計先後共用附子9700克,仍不敢說元陽盡復。蓋在高雄時,動輒白虎苓連,真陽傷殘殆盡。人身陽氣之易傷難復,本例又是一證。白天可以間斷吸氧,體重回升2.25公斤,面色紅潤,臀部大肉盡脫處,漸形豐滿,前後判若兩人。今日CT及x片檢查與台片對照,左肺功能喪失如故,右肺功能由1/5改善為1/3。立秋後感寒,痙咳一度加劇,曾給旋覆代赭湯重用赭石45克3劑,藥後咳減而胸悶加劇。肺為嬌臟,降逆過甚,亦復不堪耐受。可見中醫學之藏象學說,千錘百煉,毫厘不差。患者將返台將養,大病初見轉機,湯藥不可驟停。囑二診方附子、山萸肉減為30克,加生耆60克,以益氣運血,餘藥不變。另加漂海藻、甘草一對反藥各30克,以加強相反相激,磨積散結之力,每旬服7劑,並以培元固本散長服,以求增強體質,緩圖改變肺實質病變。若有意外變化,囑電話聯繫。
至2001年4月,患者返台已7個月,其母11次電話垂詢,口授方藥尚能對症,病情日漸好轉,體重穩步回升,子時痙咳之節律,已大體改變,7個月來僅冬至節前後感冒一次,暴喘再未發作,晴朗日可到街頭散步。[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]


無熱驚風成
溫文祥之幼女,7歲。1980年5月28日夜半2時,突然手足抽搐,角弓反張,牙關緊閉,兩目天吊,約5分鍾發作1次。起病下痿,兩腿不能站立,著地則外翻跌撲。入我院内兒科,觀察治療3日無效。懷疑破傷風,查無外傷痕迹,疑腦及脊髓病變,急轉晉中二院住院3日,治療無效,發作更頻,多次發生窒息。會診結果,認為本病大腦缺氧時間過長,病情危急,不易挽救。即使治癒,難免變為癡呆,建議轉院。患孩家屬絕望之下,連夜趕回靈石,邀余作最後診視,以盡人事。見患孩氣息微弱,泠汗淋漓,面色萎黃無華,唇色發青,神情萎靡、呆鈍,二便失禁,脖頸左右傾倒。呼之可醒,兩目無神,手足四肢不停抽搐,約10分鍾大發作1次,發則角弓反張,呼吸窒息,脈象微弱模糊。詢知生後缺奶,自幼體弱多病。顯係先天不足,後天失調,脾腎兩虛。腎主骨生髓,腦為髓海,腎虛精怯則不能作強,脾主四肢,脾氣虛不達四末,故痿弱不能站立;病發于子夜,為營衛不固,暴感寒邪,寒主收引,故頻頻抽搐不止;況重病10日,小兒臟氣怯弱,氣血耗傷殆盡,大汗不止,時時欲脫;天柱骨倒,二便失禁,為腎氣敗亡死證。唯峻補氣血,以救暴脫,令先服高麗參粉5克,麝香0.3克,以救呼吸衰竭而止痙,服後約20分鍾,抽搐停止,神識轉清。遂疏一方:
生耆100克,山萸肉90克,當歸15克,高麗參15克(另炖),附子10克,生龍牡粉各30克,活磁石30克,白芍15克,龜鹿二膠各10克(烊化對入),腎四味120克,炙草15克,麝香0.15克(分次衝服),鮮生薑5片,大棗10枚,連皮胡桃4枚(打)
煎取濃汁500毫升,分作5次服,2小時1次。
次日再診,抽搐已12小時未作,汗斂,呼吸和勻,開始進食。上方小其劑,又連服6劑而癒。本方由當歸補血湯重用生耆,合參附龍牡救逆湯活磁石之吸納上下,合張錫純來復湯救脫,更加血肉有情之品補五臟,腎四味鼓舞腎氣。小量麝香救腦缺氧,振奮呼吸中樞而解窒息,止痙攣,不論閉脫皆有卓效,且治癒之小兒智力可保正常。余數十年以上方加減,治各種原因導致之小兒慢脾風證不計其數,無一例有後遺症。古代醫藉所論”死證”,實不盡然。竭力挽救可活三四,不可諉為不治。若為保虛名見死不救,則有損吾輩天職矣![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]


呼吸衰竭(大氣下陷夾痰夾瘀)
胡家嶺村農婦封海棠,28歲,1983年9月24日下午急診入院。主症為呼吸極度困難,似乎氣息將停,危在頃刻,恐懼殊甚。氣不能上達,動則喘汗心悸。胸透,見右肺陳舊性胸膜炎。經内科給氧、抗炎治療不能控制,邀中醫會診。9月30日,見患者呼吸迫促講述病情需多次換氣纔能勉強講下去,並輔以手勢。胸際有重壓感,且陣陣刺痛,四末不溫,少腹鼓凸如臨産狀。脈細滑無力,右不上寸,左寸極弱,苔白膩,質绛而乾。脈證符合張氏大氣下陷重症。追詢病史,由10多天前因胸悶痛服中藥4劑,因其中有瓜蔞枳實後引起,患者病久,胸際本有停痰積瘀,阻塞大氣升降道路,又服開破之品,致胸中大氣下陷,乃疏升陷湯丹參飲,升舉大氣兼通經絡瘀阻:
生耆、山萸肉、丹參各30克,柴胡、升麻各6克,桔梗9克,紅參10克(另打小塊吞服),檀香、降香、炙草各10克,砂仁5克,知母18克,下午4時藥進一煎後1小時,呼吸衰竭之象解除,說話不喘,走路已如常人,囑原方連服3劑。
10月4日,患者步行來門診,面有喜色,氣短基本痊癒,如孕大肚也消失了。唯覺臍下築築躍動,時時有氣上衝心下,則一陣心悸。前已叙及,補中益氣湯用法之中,古人告誡,下元虛者須防“提脫”。初涉臨床時以為古人臆想,不料此例患者因升陷過劑(此湯升提之力,較補中益氣湯為大,雖有山萸肉之補斂,下虛者仍不免引動腎氣)竟出現腎氣浮動,衝脈不安于位的奔豚證,始知中醫學理,深奧玄妙,絕非臆說。改投小劑溫氏奔豚湯(附子,肉桂,沉香,砂仁,山藥,云苓,澤瀉,懷牛膝,人參,炙草),因舌绛加熟地30克,又加紫石英、生龍牡鎮固衝脈。于10月6日痊癒出院。可見辨證投劑,不但要恰合病機,還要見微知著,預見發展,掌握分寸。不及,則藥不勝病,用藥無功;太過,則亢而為害,雖人參亦可殺人。[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]


忽然門聲響處,應醫生匆匆進來。“鐘老,請您馬上到三衰搶救病房去!”應醫生情緒有些激動,顧不得影響上課,說話匆促。“今天早上收了一個呼吸衰竭的昏迷病人,經過搶救,還沒有脫離危險,大家對中醫治療有不同看法,請鐘老去決定。”
“好,我就去。”鐘老一邊回答,來,“小張,你們也一起去,看過病人,一邊站起再來講課。”
鐘老一行到三衰搶救病房辦公室坐定。先由楊醫生介紹病史:患者陳XX ,男,67 歲,有慢性支氣管炎肺氣腫病史,發熱一星期,咳嗽加劇,昨夜服鎮靜藥過量,今晨家屬發現病人昏迷不醒而送來急診。經初步搶救全採取了以下措施:氣管切開,用JD 一I 型同步呼吸機,抗感染,改善微循環,補充血容量,糾正酸中毒,改善腦水腫等。目前略有好轉,曾出現過吞咽、咳嗽反射,並有皺眉動作。體溫38℃,血壓100 / 60 毫米汞柱左右。現代醫學初步診斷:慢性支氣管炎肺氣腫繼發感染呼吸衰竭
接著應醫生介紹中醫對這個病證的不同看法:第一種看法是,病人深昏迷,皮膚濕冷,四肢不溫,口唇青紫,面色萎黃,脈來雖有弦象,但力量不足。辨證為病已由肺及腎,元陽虛衰,正氣欲脫。首先應該用四逆加人參湯溫陽益氣。第二種看法是,由發熱咳嗽起始,病屬風溫,脈弦帶數,舌紅苔黃膩,風熱煉津成痰。痰熱閉阻於肺,所以呼吸衰竭;痰熱蒙蔽心包,所以神識昏迷,建議用麻杏石甘湯紫雪丹,這兩種看法,互相對立,主張溫陽的認為寒涼藥萬萬使不得,主張寒涼的認為溫補藥總是.用不上。還有第三種看法,是楊醫在提出來的,由他自己介紹。楊醫生靦腆地站起來說,我這個想法不一定符合中醫理論,也缺乏現代醫學的足夠依據,只是個人的一些假想。病人昏迷,有幾個原因,目前來說,主要是腦水腫,已經用了脫水劑,看來還不夠。我想用中藥大承氣湯攻下,對改善腦水腫或許有幫助。另外,是否可以加一些活血化瘀藥,或能改善微循環。但是,這樣危險的病人,還用瀉藥?怕出問題,沒有人贊同,我也不敢堅持自己的意見。
病情如此嚴重,意見這樣分歧,參加討論的每一個醫生都是心頭沉重,腦海翻騰,但辦公室裡卻鴉雀無聲。
“先看看病人再說。”鐘老帶頭,八九個醫生輕輕地、迅速地魚貫進入搶救病房。
鐘老走到床邊,首先觀察病人的面色,萎黃無華,口唇不是灰暗而是殷紅乾燥;用手撫摸額部,溫暖無汗;推開眼瞼,看到白睛紅潤(球結膜充血水肺),黑睛不和.(眼球運動不靈活); 再看舌象,舌色正紅,邊有齒印,苔黃、掯膩、根厚、少津;呼之無反應;手掐人中,有皺眉反應。再坐下按脈,兩手均見弦象,重按力量不足,略帶數(90 次/分),節律均勻,指腕不溫,尺膚(為古代切診內容之一,現已少用。)濕冷。然後,進行腹診,腹不滿,按之柔軟溫暖
再問大小便,住院醫生回答,入院以來沒有大便,過去不詳;導尿,尿液呈血色,量少。再看由氣管套管中抽出的痰液量多而黃稠
小張站在鐘老旁邊,一面詳細做記錄一面暗地背誦《 傷寒論序》 中的幾句話: “短期未知決診,九候曾無仿佛,明堂網庭,盡不見察,所謂管窺而已。”診病仔細,“四診合參”這個中醫一千多年的優良傳統,今天在鐘老身上充分地體現了出來。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啊!
看過病人,大家回到辦公室坐下,八九雙眼光都集中在鐘老身上,都在等待他作出決定。這個病人,正氣已經不足,同時又有許多可下之證,權衡利弊,還是應該攻下。我同意楊醫生的意見。鐘老說得很慢,使人感覺到一字一句都很有分量。許多人感到愕然,四肢厥冷,為什麼還用承氣?不是說“承氣入胃,陰盛以亡”嗎?也有人為鐘老擔心,用人參搶救不過來,對家屬怎交待,用瀉藥搶救不過來,家屬有意見啊。只有坐在最後的陸醫生,微微點頭,表示欽佩。“現在先開處方,等一會到小教室繼續上課,就分析這個病人的病機。”鐘老顯得很果斷。於是,鐘老口授,小張抄方。
生川軍10 克(後下)  元明粉10 克(沖)  積實10 克  丹皮10 克  赤芍12 克  桃仁10 克  牛膝10 克  川芍10 克  鬱金10 克  石葛蒲12 克  紫雪丹3 克(分二次沖服)。
小張在處方右上角寫上一個“急”字,送到
配藥室去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小教室裡聽講的人數增加幾倍,許多病房醫生都來了,小張坐在第一排,沒等鐘老坐下,心急口快地說:“鐘老,我懂了,剛才的治法就是‘少陰三急下’吧!”鐘老微笑地看看這個稚氣未脫的姑娘,心中十分高興,開玩笑地說:“是少陰三急下,你懂了,就你來講講吧!”一句話,說得小張紅了臉。
“這個病人有少陰病的表現,陽氣不通,四肢厥冷。同時又有陽陰腑實證的表現,舌紅、苔黃掯膩,口乾、少津,目赤,小便短赤,‘目中不了了、睛不和’這些都是可下之證。少陰與陽明,一陰一陽,兩者是矛盾的,但又是可以相互轉化的。陽明熱邪熾盛,損傷正氣,痰熱交阻,影響陽氣流通,可以轉化為少陰。這一點大家容易理解。而少陰病氣機阻滯,陽氣失于展布,也可促使邪熱積聚,痰熱交阻,而向陽明轉化。這一點往往注意得不夠。古書上曾有‘中陰溜府,陰證回陽’的記載,近年也有資料證明這種轉化並非偶然。”
說到這裡,鐘老從提包中拿出一份《 中華醫學雜誌》 (1975 年6 期),翻出有關報導,繼續講下去。
“山西中醫研究所在中西醫結合治療宮外孕的總結中,提出了一個問題,宮外孕病容易發生
陽明腑實證。總的發生率是42.40 % ,在休克型(相當於少陰病)的病人中,陽明腑實證的發生率高達93.10 % ,而這病情穩定的包塊型病人中,陽明腑實證的發生率只有18.22 % ,不穩定型為47.10 %。這個資料足以說明,少陰向陽明轉化,在某些疾病中,是很多見的。”
“在這個病人的辨證中,《 傷寒論》 中陽明三急下和少陰三急下的條文,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發。這六條條文,都沒有強調大便秘結,但都用大承氣湯急下。我們這個病人與252 條(傷寒六七日、目中不了了,睛不和,無表裡證,大便難,身微熱者,此為實也,急下之,宜大承氣湯。)很近似。320 條(少陰病,得之二三日,口燥咽乾者,急下之,宜大承氣湯。)也值得參考。無論從古典醫籍來看,或者從近年的資料來看,這樣的病人,用攻下法,是既有實踐基礎,也有理論根據的。”
“從臨床見症來看,這個病人雖然沒有便秘、腹脹、腹痛等症,但其他可下之證卻有不少。古代中醫善於應用大黃的當推吳又可。他在《 瘟疫論》 中把‘舌白苔漸變黃苔,目赤,小便赤紅,都列為可下之證,還把‘四逆、脈厥、體厥之屬於陽氣鬱內,不能四布於外者’也列為可下之證。我們這個病人,如果請吳又可來看,我想他是一定會用大黃攻下的。”
“這個病人是痰熱交阻,麻杏石甘湯可以清熱化痰,為什麼不用!”小張好學善問。鐘老誨人不倦。“這個病人,從現代醫學看來,病變在肺而不在胃;但是,從中醫外感熱病辨證來看,病變不但在肺,並且已經內結陽明(胃、腸)。用麻杏石甘湯只能清宣在肺之痰熱,不能攻逐在胃之熱結,兩個藥方雖然都能清熱,但作用不同。紫雪丹既能開竅,又能瀉火通便,所以選用了。”
“說到這裡,還只是講了病邪這一方面,問題只分析了一半。是否真正能用攻下法,還要看正氣。你們的教科書《 中醫學基礎》 中有一段話說得很好。‘先攻後補適用於病邪甚盛,急需祛邪,正虛雖然明顯,但當未嚴重到不能耐攻的程度者。對於正虛的原因由於邪實所直接引起的,更應先攻後補。這個病人的正虛顯然是由實熱積聚所引起的,其脈搏還有一定力量,尚未出現額上生汗,估計尚能耐受玫下,所以決定採取現在的治法。”
一堂理論密切聯繫實際、生動活潑的中醫課結束了。聽講的醫生們陸續散去。小張獨自留在小教室,捧著筆記本出神。回想自己在剛讀完臨床課的時候,感到自己對什麼病都能進行一定的分析,現在通過半年實習,卻感到對什麼病也分析不了。這正是“自謂已窮千里目,誰知才上一層樓”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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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晚上鐘老留在醫院裡觀察病人。小張守在床邊,有情況隨時向他回報。晚上九時病人神志轉清,女兒呼之能點頭示意,並能轉眼、伸舌。大便二次稀溏,尿量增加。但體溫升高到39℃ 。鐘老多次看過病人,認為病勢有轉機,體溫升高,一方面表示熱邪內熾,另一方面也表示正氣抗邪,陰證回陽,是好轉的預兆。
第二夭查房,發現病人肢厥已溫,神志時清時蒙,呼之有轉眼、伸舌反應,體溫降至38℃ , 脈象較昨有力,80 次/分,苔膩依然,球結膜充血水腫有好轉。鐘老認為病情雖有好轉,但心胸清曠之地,盡為痰熱所彌漫,所以神識朦朧,苔膩不化。應該加重化痰藥,原方去紫雪丹,加竺黃10 克、礞石滾痰丸10 克(包煎)、竹瀝10 克(沖服)。現代醫學檢查:X 線床旁攝片示,兩肺小片狀陰影,右肺較多,右下融合成片。曾一度停用呼吸機數分鐘,自主呼吸淺促,36 次/分,紫紺加重。現代醫學治療,決定加強抗感染,青黴素、鏈黴素、慶大黴素合用,加用氯醋醒興奮中樞,繼續補充血容量、降低顱內壓。
三天后,患者神清,問之能答,但語聲無力,肢體活動良好,紫紺好轉,目赤已退,但球結膜尚有輕度水腫,下肢輕度浮腫,咳嗽無力,痰稠色黃量多,脈弦帶滑,苔垢膩。鐘老認為,病變雖然表現在肺,但病根卻在脾胃,為濕困脾胃,痰阻肺絡,脾為生痰之源,肺為貯痰之器,用平胃散加減。處方如下:
蒼、白朮(各)10 克  厚樸10 克  陳皮6 克  桃、杏仁(各)10 克  丹皮、參(各)10 克  赤芍12 克  竺黃10 克  制川軍10 克  炒積實10 克  礞石滾痰丸10 克(包煎)
現代醫學檢查:X 線床邊攝片,片狀陰影明顯減退,開始間歇停用呼吸機。
五天后,完全停用呼吸機。再過一周,拔除氣管套管。中藥用清化痰熱、養肺和胃調理。一個月後出院。三衰病房第一例中西醫結合搶救成功,前來祝賀的絡繹不絕。這裡單提陸老先生一人,他誠誠懇懇地走進辦公室,找到鐘老,拱拳作揖,熱烈握手,深有感觸地說:“我一生讀過多少遍《 傷寒論》 對少陰三急下,總覺得難以理解。我兄竟將仲景理論應用於中西醫結合之中,實為欽佩。劉赫曾說‘思接千載’、‘視通萬里’,吾兄當之無愧。”鐘老看他那誠懇的態度,也很感動。“這樣危重的病人,沒有中西結合,沒有西醫的一套搶救方法,水藥點滴不下,還談得上什麼急下不急下,沒有兄弟單位的先進經驗,我們也不敢擅用硝、黃重劑啊!我感到,我們老年中醫既要深研古典醫籍,也要涉獵新近報導,引來源頭活水,常葆一鑒方精,不知陸老以為如何?”小張在旁邊仔細聽著,有些話雖然聽不懂,但感到他們談話的氣氛很融合,與圖書館裡的那個情景大不相同了。[醫林掇英]